现在正在上映的“小而美”文艺片《柳浪闻莺》。影片改编自茅盾文学奖得主王旭峰的系列小说《爱情西湖》,讲述了90年代江南越剧团的两个女孩(垂髫和银心)与一个画师(工欲善)之间的情感纠葛。
柳浪闻莺是西湖十景之五,“西湖烟柳收眼底,展目莺枝独娉婷”,像极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让人不由得期待,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叙事空间中,将展开一段什么样的奇缘?
传统艺术和当代情感是《柳浪闻莺》的两条主线,两条线索结合女性视角形成一种内敛细腻的情感张力,一如生活,静水深流下往往是波涛涌动。
影片借越剧唱段以“戏中戏”的方式巧妙推进情节发展,进而探讨人的心灵与艺术、生活之间的复杂关系。
作为越剧演员的女小生垂髫和花旦银心,在戏台上分别饰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梁祝》故事对多数人来说耳熟能详,他们同窗共读三年,祝英台巧妙掩饰自己的性别,并逐渐对梁山伯产生爱慕之情。“十八相送”是这个剧目的重头戏,祝英台接到家信要返家,梁山伯依依惜别、不舍送行。在这场戏中,祝英台想表明自己是女儿身,一吐心底积蓄的情意。对此,梁山伯却浑然不知。
越剧讲究遮面,多用扇子作为道具,表达一种欲说还休、欲拒还迎的情感指向。在影片中,扇子也作为重要审美意象频频出现。台上,垂髫和银心一场“十八相送”,用来遮面的关键道具是桃花扇;台下,一把桃花扇隔开画扇师工欲善和垂髫,暗合两人渐生情愫之意,更引出了垂髫终其一生对越剧的执着痴迷。
可以说,一柄小小的桃花扇承载了传统越剧文化中的暧昧情感并赋予其一种更为开放式的解读空间。《梁祝》中,梁对祝的同性恋和祝对梁的异性恋构成了梁祝悲剧命运的基础。而这种戏里戏外的情谊、舞台角色、性别角色的多重隐喻同垂髫银心之后的命运走向也形成微妙互动。
越剧从80年代的发展鼎盛期慢慢降温,90年代开始凋零,逐渐蜕变为一个小众艺术门类。《柳浪闻莺》就截取了这样一个行业由盛转衰的起伏动荡时段,也为故事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忧伤怀旧色彩。
银心这个角色打上了越剧中生代演员的时代烙印。当年,他们带着对越剧的朦胧认识,为获得城市户口、好工作进行职业选择。银心看似单纯天真,实则知进退、会钻营。在这个层面上,她跟工欲善更像是同类。工欲善为了继承家业把扇庄生意做好,很容易就放弃了个人理想追求。
与上述两人相对应的是垂髫。垂髫为了成为越剧艺人可以奋不顾身,她身上满是对戏剧艺术的执着。汇演时,垂髫曾因眼疾被淘汰,但她不认输,游历勤学苦练后,终于在“女小生”行当唱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而此后,在市场经济冲击下,越剧行业式微,曾经建立的价值体系迎来震荡,传统戏曲和相关从业人员要面对理想和现实之间的两难选择。像垂髫这样为戏而生、超越世俗的痴人,一旦远离舞台,面临的生存困境可想而知,即便是走进现实的人群中,也注定要孤独寂寞。这种生活痛感也体现在银心身上,当年的真挚、热爱在残酷现实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社会在大踏步前进,一些东西很快消逝了,一些东西又留下了烙印。两个姑娘当年相依为命,因性格际遇不同而选择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重返舞台似乎更像是作为传统艺人的垂髫个人心路的挣扎与困顿。此去经年,良辰美景再无处与人诉说,也就显得格外艰辛曲折、充满悲剧意味。
《柳浪闻莺》在情节编排和对“情”的解读上,将越剧经典挪用并赋予当代化的读解,观众较容易代入传统艺人、女性的双重视角去感受其人生际遇,细品其中的人生况味,感受垂髫与银心这两位女性之间的深层羁绊与惺惺相惜。
值得一提的是,片中郑云龙(原舞台剧演员)还与越剧演员茅威涛合作了主题曲《再相见》,尝试将越剧与流行音乐相结合。如何用“老故事”来描述当代复杂的情感,《柳浪闻莺》或许能为中国传统戏曲文化的“破圈”传播提供一个思路。